澈丹

他们说我像秋天的日落

【我的团长我的团】烦了

我应该是个坏人。

而不是在一个人的劝告下,去当一个和他一样无能为力,跟他一样对什么都笑脸相迎的好人。

我心灰意冷。

兽医劝我说,答应做个好人就帮我营私,让我通过体检。但我能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还不够,还不能坦坦荡荡的说好我做个好人。所以只能宁死不说。别的地方可能彻头彻尾是个烂人,但这点自知之明,或者说兽医口中超越他人的聪明,我还有。

但我还是很失望。
所以我跟兽医说了重话,就还像个过于成熟想的太远的孩子。说完很过分的话之后我就躺在刚刨完埋完死人的堆上,我说我就在这儿等死。我要你这个兽医没什么用,脚气你治到截肢,你让我们哥儿几个就爬这儿等!死!啊!

兽医满脸皱纹都缩起来,像那种不知所措的老人看着撒泼的孩子。说没有我,你们...还不知道往哪爬呢。语气有那种,讨好,和哄。

小太爷正好省事了。然后我往坟堆上刚刨出来的黄土上一压,把脸扭到一边去。说小太爷往这就地一躺,我等死!

我在跟所有现状置气。

我想到些什么,我歪着嘴挤出来那丝冷笑,竭尽全力保持着这幅混蛋样子。因为从我开口开始,这注定是摊肮脏交易。

“我是咱们找食组的副组长,阿译这个组长是给我顶锅的。”
“你们当时打算选我当组长的。”

兽医说你没这么淘气。你没这么坏。

我有。他懂我想干什么了。

“我能让这八个伤员,从今天开始。”
"一口吃的都没有。"

他说“这是娃的上路饭”的时候口齿不清,声音都是抖的。
然后他答应了。

可能他对我彻底失望了吧。
本来就没人该对我抱有希望。



“排好队过来,登记检查。”

阿译复杂的表情是正常的。我成了助手默认可以去,就要有一个人被刷下。
他想给父亲报仇。他没上过战场。他是最想去的人之一。

何书光的疑虑也是正常的。他不是这波杂碎军里面的人,只想有更好的编制。正常。毕竟他是虞啸卿的人。不是无情。只是为利益最大化考虑。而且他也不算什么彻头彻尾的善茬。

不辣和要麻的轻松反应,是乐天,是相信自己不会落跑,是相信我,是有小聪明的自信,是傻乎乎的单纯的乐观,是处变不惊的纯粹与淡然。

蛇屁股斜眼一句“这样也行的”也没别的什么意思,他不会阻碍这样的行为,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公平。

他比我更是个好人。



阿译是带有容易被嘲笑的郑重和信仰的。他笨拙的郑重和自命不凡常常受到我们的挫伤,但是跟他幼稚而令人热血沸腾的理想一样,他永远能够迅速的恢复过来,再次斗志昂扬。他总是渴望着壮怀激烈,也总是被我们中的某些人狠狠刺激。

“直接说咱们今天吃什么成吗。”

我会的,我会给他刺激。因为我不相信那些宏伟蓝图。我是个悲观主义者。
我只能这样,让他在日复一日看到悲壮现实的时候,不那么失落。

一个大胜仗,一条铁流,一条洪流,一通慷慨激昂的讲话。

都比不上一锅白菜猪肉炖粉条。

“你岁数大你说句公道话呀。”
“我...我那还有些油呢。”

“难道说你们都让我一个人去弄猪肉啊?”

激动让他口齿不清。所有人都该知道这件事,没什么礼貌好讲。阿译固守的谦让让他一次又一次被古老的礼节拖进坑里。

“哎我粉条子,我我我我粉条子。”

少校阿译,来自锦绣江南之地。某军官训练团成员。
别被这些吓倒,他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少校官,也是我们之中唯一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。

他永远试图用他并不存在的能力和个人魅力让我们重建信仰。

“猪肉,真的不好弄。”

结果如你所见。我们一老一瘸已经搀扶着走出去了,而他还在自己的坑里迷茫的站着,瞟一眼扭过身眯眼装睡觉的迷龙,把腮帮子咬出肌肉挪动的形状,寻思珍贵的猪肉要从哪里得到。

胡搅蛮缠拿粉条子的时候,我脱了裤子。

脸皮早就在跟烧着的正连长借火的时候一块烧了。脸不带红手上动作干脆利落,不知道父亲看到这一刻作何感想。
我脱了裤子,给他们看一条烂腿。

那个下午,这条烂腿开始跟着我。
实际上我不记得时间,从周围的景色也看不出来时间。
我只记得我们打了很久,徒劳无功的对付那个比房子高比树高的坦克,用我们可怜的一砍就弯了的刀,用我们珍贵的子弹,和我们廉价的人命。

周围从早到晚都是一样的,鲜血,前赴后继的兵,一样灰蒙蒙的军装,脏兮兮的留着深浅不一的血迹。有的发了黑,有的还红着。

大家都在装死。我趴着,任由那个杀千刀的日本鬼子捅进来一刀,抽出去。再捅进同一个地方,让刀锋在肉里面偏转九十度,再拔出去。我也学过,这样破坏的更深。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思考哲学问题。我想一个人身上,能被伤害的地方真多啊。

趴着,咬着舌尖忍着,趴在死了的战友尸体上,留住全团最后一条烂命。

“军爷,没办法,我们也要活命的嘛。”

我也想活命,我想治这条腿很久了。
我不是什么好人,我威胁兽医,我挤进远征军,我去打仗,都是为了我这条烂腿。

禅达城一天死多少伤兵,我不能也埋在这。

眼前一黑,我倒下去。

“怎么称呼?”
“小醉。”
“最好的最?”
“喝醉的醉。”

我拿了钱,还有粉条子。然后跑的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像个溃兵。
我们都在梦死,小醉在醉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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